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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么,我送过去可以吗?”自己将书简折好,却看见哥哥靠在柱子上睡着了。 不知为什么很疲倦的这个晚上,藤大纳言做了一个关于叔叔的梦。 叔叔与自己都在六角佛堂的夜里。可与自己大径不同的是,叔叔只剩下一颗脑袋,竟在黑暗里能够奇异的看得很清楚。 自己禁不住想,那脸色的惨白,到底是因为抹了胡粉还是因为死去了多时?总而言之,那颗脑袋没有任何东西支撑,却悬挂在半空着。 红色的嘴唇一开一合,“正融!正融!” 自己心里有点害怕,并没有对此回答。脑袋摇摆起来,不停地喊,“正融,正融。” 实在太吵了,他到底有什么事? 藤大纳言心里害怕,脚却在原地扎了根,就是不逃走。 叔叔的脑袋几乎挨着自己的额头。 “抓到了,你这个小混蛋!” 自己被陡然一吓,心脏几乎也要跳出来了。 “什么呀,老混蛋!”实在说得很没底气,声音也开始抖了。 “说得就是你这个小混蛋啊,跟你父亲一个德性。我真应该想到。” “你才是跟他一样,说什么父亲,我根本不认。” “死的时候,苍蝇老鼠蜈蚣,什么都来了。说是最尊贵的人,也没比我体面多少嘛。他连死也被自己儿子厌弃呢!真可怜。” 为什么人在做梦时,一点也察觉不到那是梦幻?这些都是自己亲眼所见,叔叔毫不知情的事。经由梦中的叔叔之口,旧事重提而已。可自己却害怕了起来。 “怎么了,你不也是一样吗?” “什么呀,我根本没把你真心当成侄子看待。” 这是叔叔的真心话吗? “我想也是。” “其实你最可怜。”叔叔忽然大叫道,“你被你哥哥困住了。你这个人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,真是可怜。” 才不是这样的,这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?根本什么都不明白,就在那里擅自说自己心里话,谣言一类的就是专门给这种人传出来的。 自己有些生气,想说一些什么,叔叔的脑袋忽然飞到天上去,大呼小叫,“救命啊!谁来救救我!” 接着,梦就醒了。 那荒诞且不堪一击的梦,很快被自己遗忘。可叔叔飞在天上的头颅,居然像临死前的梅君一样,牢牢地印在自己的脑中。那脑袋像蹴鞠一样跳来跳去,滑稽得很。听说蹴鞠的由来,就是将人的脑袋砍下来后,争相抢夺。可那种传闻到底很不可信,想来写这个故事的人,实在也是很过分的。 必须要把信送出去。 没有月亮的这个晚上,藤大纳言乘着车子行动了。近在咫尺的红梅殿其实没有乘车的必要。好像车轮象征性的转了那么几下,侍候人就说,“已经到了,该怎么办?” 若君加冠之后,现在已是右卫门尉。 说要怎么办,自己也不知道。那封由自己代写,署名了哥哥的信,像一份解由状[8],在肚子上越来越烫。藤大纳言不得不把它抓在手里。 右卫门尉以为自己没听见,“到红梅殿了,要进去通报吗?” 自己把一封信交在右尉手上,“悄悄地送进去吧,”那是一封先前没有烧毁的哥哥的信,“就说要找一个叫丰前的女房。” 藤大纳言跟着右尉,如愿地见到了丰前。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,在这所死过人的房子中,好像总有股烧焦的味道。 屋子的女人说话像蒙了一层纱,“今天家里没有人。” “这是公子给您的信。” “就放在那里吧。” 一阵窸窣后,大概是塞到几帐的下面了,可是那个女人看也没有看,“还有什么事?” “可以见上一面吗?” “明天的时候再来吧。” “为什么呢?” “我身体不好。”那声音确实很虚弱,而且令自己极为熟悉,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的。 “是吗,那您可要多多休息啊!” “今天小姐他们去了鞍马寺,我的话,实在禁不起折腾。只好呆在这里。” 她为什么不把信拆开读一读呢? 右尉完全捕捉不到自己的内心,只是大声地说着,“唉,好吧!那我回去了。” 紧接着脚步声送来。自己实在忍无可忍,从胡枝子丛里跑出来,“请等一下!” 丰前被吓了一跳,几帐后面“咚咚”几下,她仿佛站起来,声音有些颤抖,“怎么回事呀?” “您不要害怕,我不是坏人。”其实坏人往往这么自称,“我是小野宫的……” “您是小野宫的……” “请您至少把信拆开来读一读吧。” 丰前犹豫不决,但不一会儿,纸张的窸窣声还是送了过来。 藤大纳言心里一跳一跳的,“我可以进来吗?” 丰前说不出话,信纸上面到处都是泪水,字迹早已花得不成样子。自己就那么肆无忌惮地走了进来,丰前的心全乱了。连躲到厢房里面也不知道。 油灯被踢到地上,咕噜咕噜转了几圈,像萤火虫似的伏着。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也像虫子一样扒开自己的心脏,在那里燃烧起来。 “为什么想起要过来?”薄纸般的声音,且带着哭腔。自己在梨壶院某个内侍那里共度春宵的时候,其实听过与这雷同的娇音。自己的心里,也不可收拾起来。